马王堆出土帛书版老子《道德经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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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介绍:秦波,知乎专栏作家“道家大师兄”,道文化研修者、践行者,《道德经》线上学习社群推行者,现有成员三千余人。个人作品:《60问读懂道德经》、《帛书老子注读》。
注:帛书甲、乙本均不分章,为便于与通行本对照查阅,本文按帛书篇次,《德经》在前,《道经》在后,依今本章节进行分段。部分位置错乱的章节如第24、40、41、80、81等章,以帛书经文次序为准。

德经部分

一、今38章
上德不德,是以有德。下德不失德,是以无德。上德无为,而无以为也①。上仁为之,而无以为也。上义为之,而有以为也。上礼为之,而莫之应也,则攘臂而扔之。故失道而后德,失德而后仁,失仁而后义,失义而后礼。夫礼者,忠信之薄也,而乱之首也。前识者,道之华也,而愚之首也。是以大丈夫居其厚,而不居其薄,居其实,而不居其华。故去彼取此。
直译:
最上乘德性的人,不以施行德为目的,所以才具备了真正的德。低层次德性的人,处处以施行德为目的,所以反而不具备真正的德。最上乘德性的人,以无为来行事,顺从本性而为之。最上乘仁的人,以施行仁德来行事,顺从本性而为之。最上乘义的人,以施行义举来行事,强制自己而为之。最上乘礼的人,以施行礼制来行事,得不到回应,就举起胳膊强迫他人遵从。所以大道失去了,德开始得到推崇;德失去了,仁开始得到推崇;仁失去了,义开始得到推崇;义失去了,礼开始得到推崇。礼是忠信缺失的表现,推行它就是祸乱的开始。先行确立的规范制度,不过是大道的浮华,追随它就是愚昧的开端。所以大丈夫选择敦厚,而不居于浅薄;选择朴实,而不居于浮华。因此取其厚实,而弃其薄华。
二、今39章
昔之得一者,天得一以清,地得一以宁,神得一以灵,谷得一以盈,侯王得一而以为天下正。其致之也,谓天毋已清,将恐裂。谓地毋已宁,将恐发。谓神毋已灵,将恐歇。谓谷毋已盈,将恐竭。谓侯王毋已贵以高,将恐蹶。故必贵而以贱为本,必高矣而以下为基。夫是以侯王自谓孤、寡、不谷,此其贱之本与!非也?故致数誉无誉。是故不欲禄禄若玉,硌硌若石。
直译:
以往得到“一”的,天得“一”而清明,地得“一”而安宁,神得“一”而灵动,谷得“一”而充盈,侯王得“一”而成为天下依从的范式。推而言之,天如果不再保持清明,恐怕将要崩裂;地如果不再保持安宁,恐怕将要塌陷;神如果不再保持灵动,恐怕将要停歇;谷如果不再保持充盈,恐怕将要竭尽;侯王如果不再保持贵高,恐怕将要颠覆。所以贵以贱作为根本,高以下作为基础。因此侯王以“孤”、“寡”、“不谷”作为自己的称呼,这正是以贱作为根本啊!不是吗?所以招来太多的赞赏,就等于没有赞赏,因此不愿做尊贵的玉石,而愿做坚实的石头。
三、今41章
上士闻道,勤能行之。中士闻道,若存若亡。下士闻道,大笑之。弗笑,不足以为道。是以建言有之曰:明道如昧,进道如退,夷道如纇。上德如谷,大白如辱,广德如不足。建德如偷,质真如渝。大方无隅,大器免成,大音希声,大象无形,道褒无名。夫唯道,善始且善成。
直译:
上乘之人听闻了道,会勤奋地践行它;中乘之人听闻了道,有时候放在心上,有时候就遗忘了;下乘之人听闻了道,哈哈大笑。如果他不嘲笑,那道就不足以为道了。所以有立言是这样说的:显明之道好像是暗昧,进取之道好像是后退,平顺之道好像诸多阻碍。最崇高的德,好像空谷一般低下;最大的洁白,好像满是污垢;最宽广的德,好像还有不足;最具建树的德,好像偷偷摸摸;最纯真的品质,好像污浊不堪。最大的方正没有边角,最大的器物不会完成,最大的音律听不到它的声调,最大的形象没有形状,对道的最大褒扬是无名无誉。唯有道,善于滋生万物,且善于成就万物。
四、今40章
反也者,道之动也。弱也者,道之用也。天下之物生于有,有生于无。
直译:
事物呈现出相反的形态,是道在被发动;事物呈现出柔弱的形态,是道在被使用。天下的万物生于有形质,有形质生于无形质。
五、今42章
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。万物负阴而抱阳,中气以为和。人之所恶,唯孤、寡、不谷,而王公以自名也。物或损之而益,益之而损。故人之所教,亦议而教人。故强梁者不得其死,我将以为学父。
直译:
道生浑然不可分之无形,无形而生有形,有形与无形结合为一体,继而造生万物。万物背向幽暗之阴,向于昭明之阳,气守中虚而致淳和。人们所厌恶的,就是“孤”、“寡”、“不谷”,但王公却用来自称。所以万物损己致虚,反而能得益;益己强横,反而会受损。因此人们得到教导,也会选择适宜的去教导别人。因此强横的人不得寿终正寝,将是从我这里传下来的一个道理。
六、今43章
天下之至柔,驰骋于天下之至坚。无有入于无间,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也。不言之教,无为之益,天下希能及之矣。
直译:
天下最柔弱的事物,在天下最坚强的事物上纵横自如。无形的事物可以进入到没有间隙的地方,我因此知道无为的有益。不言的教化,无为的有益,天下很少有人能做到的。
七、今44章
名与身孰亲?身与货孰多?得与亡孰病?甚爱必大费,多藏必厚亡。故知足不辱,知止不殆,可以长久。
直译:
名声与身体,哪一个更亲近?身体和财货,哪一个更贵重?得到和失去,哪一个更让人困扰?过分地喜爱,必然会遭到重大的耗费;过多地收藏,必然会受到严重的折损。知足而不多藏,也就不会受到折辱;知止而不深爱,也就不会受到危害,这样才能得以恒远长久。
八、今45章
大成若缺,其用不敝。大盈若盅,其用不穷。大直如屈,大巧如拙,大赢如绌①。躁胜寒,静胜热,清静可以为天下正。
直译:
最大的成就好像有所欠缺,但它的作用不会衰竭。最大的盈满好像空虚,但它的作用不会穷尽。最大的伸展,是好像还在屈伏;最大的灵巧,是好像还显笨拙;最大的获利,是好像还有不足。躁动可以战胜寒冷,而清静可以战胜躁热,所以清静才是天下保持正态的根本。
九、今46章
天下有道,却走马以粪。天下无道,戎马生于郊。罪莫大于可欲①,祸莫大于不知足,咎莫憯于欲得。故知足之足,恒足矣。
直译:
天下治理有道,驮马都会被返还用于耕作。天下治理无道,战马都会在战场郊外产子。最大的罪过,是显露可以引发欲望的东西。最大的灾祸,是不知道满足。最惨痛的过错,是贪得无厌。所以自己知道满足的富足,才是真正的富足。
十、今47章
不出于户,以知天下。不窥于牖,以知天道。其出也弥远,其知弥少。是以圣人不行而知,不见而明,弗为而成。
直译:
不用走出门户,就能知道天下的状况。不用向窗外窥探,就能知晓天道。向外行走得越远,对道的认知就会越少。所以圣人不用亲身经历,就能得知天下运作的状态;不用亲眼观察,就能明知天道;不用亲力亲为,就能功成事遂。
十一、今48章
为学者日益,闻道者日损。损之又损,以至于无为,无为而无不为。取天下也,恒无事。及其有事也,不足以取天下。
直译:
追求学问的人,掌握的知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;追求大道的人,主观的成见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少。减损再减损,以至于到了“无为”的状态,无为便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。持有天下一定不要妄为生事,如果妄为生事,也便不能够持有天下了。
十二、今49章
圣人恒无心,以百姓之心为心。善者善之,不善者亦善之,德善也。信者信之,不信者亦信之,德信也。圣人之在天下也,歙歙焉,为天下浑其心。百姓皆属耳目焉,圣人皆孩之。
直译:
圣人从来都没有自己的主观意志,而以百姓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。对于善为道之人,我用善的方式对待他;对于不善为道之人,我也同样用善的方式对待他,这叫出自于德的善。对于有信之人,我用信的方式来对待他;对于无信之人,我也同样用信的方式来对待他,这叫出自于德的信。圣人在位于天下,会收敛自己的主观意志与成见;治理天下,会保持一颗混沌之心。百姓都能得以视听专注,而圣人就像对待孩子一样对待百姓。
十三、今50章
出生入死。生之徒十有三,死之徒十有三,而民生生,动皆之死地之十有三。夫何故也?以其生生也。盖闻善摄生者,陵行不避兕虎,入军不被甲兵。兕无所投其角,虎无所措其爪,兵无所容其刃。夫何故也?以其无死地焉。
直译:
从出生到死去,一生平安自然死亡的人有十分之三,中途夭折意外死亡的人有十分之三,过分地奉养生命,而妄动致死的人,也有十分之三。为什么呢?因为奉养太过度了。听说善于养护生命的人,在山陵中行走不用避让犀牛老虎,在战场上不用穿戴盔甲装备兵器。犀牛用不上它的角,老虎用不上它的爪,兵器用不上它的锋刃。为什么呢?因为他没有给死亡留余地。
十四、今51章
道生之而德畜之,物形之而器成之,是以万物尊道而贵德。道之尊,德之贵也,夫莫之爵,而恒自然也。道生之、畜之、长之、育之、亭之、毒之、养之、覆之。生而弗有也,为而弗恃也,长而弗宰也,此之谓玄德。
直译:
道生成万物,而用德来畜养它们;物约束万物,而用器来成就它们,所以万物尊崇道而看重德。道的崇高和德的贵重,并不是因为被授予了尊贵的爵位,而是因为从来都让万物得以自然。道生成万物,畜养万物,成长万物,培育万物,安定万物,繁盛万物,供养万物,庇护万物。生成万物而不占有它们,成就万物而不执掌它们,统领万物而不主宰它们,这就是最深的德。
十五、今52章
天下有始,以为天下母。既得其母,以知其子。既知其子,复守其母,没身不殆。塞其兑,闭其门,终身不勤。启其兑,济其事,终身不救。见小曰明,守柔曰强。用其光,复归其明。毋遗身殃,是谓袭常。
直译:
天下万物都有一个共同的本始,它便是天下万物的母亲。得知了这个本始,就能知道天下万物运作的状态。知道了天下万物,再持守住它们的本源,这样终身都不会有危险。塞住向外视听的孔窍,关闭向外行走的门户,终身都不会被搅扰。开启视听的孔窍,处理纷杂的事务,终身都不得救治。能够察见到细微的本源,这就叫“明”。能持守住这个柔弱的本源,这就叫“强”。运用本源之光,辅助万物复归其明,这样就不会给自己留下灾殃,是承袭了道的做法。
十六、今53章
使我挈有知,行于大道,唯迤是畏。大道甚夷,民甚好径。朝甚除,田甚芜,仓甚虚。服文采,带利剑,厌食而资财有余。是谓盗竽!非道也哉。
直译:
假使我对“道”有所认知,那么在奉行大道的时候,害怕的正是曲折延绵的偏邪小路。大路非常平坦,但人们却喜欢走小路。朝堂干净无人处理政事,田地荒芜无人耕种劳作,仓库空空荡荡没有存储。穿着精美纹路的锦绣华服,带着锋利的宝剑,吃着精致的美食到厌烦,钱财货物多到用不完。这不是在倡导大家做盗贼吗?多么的无道啊!
十七、今54章
善建者不拔,善抱者不脱,子孙以祭祀不绝。修之身,其德乃真。修之家,其德有余。修之乡,其德乃长。修之邦,其德乃丰。修之天下,其德乃博。以身观身,以家观家,以乡观乡,以邦观邦,以天下观天下。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?以此。
直译:
善于建树的人,他的建树不会被移除;善于持守的人,他的持守不会被解脱。子子孙孙得以祭祀不绝。把道贯彻在自身,那么他就具备了真实的德。把道贯彻在家庭,那么他的德就有余。把道贯彻在乡里,那么他的德就得以深远。把道贯彻在国家,那么他的德就得以丰厚。把道贯彻在天下,那么他的德就得以博大。着眼于身,则能察知身的运作状态;着眼于家,则能察知家的运作状态;着眼于乡,则能察知乡的运作状态;着眼于邦,则能察知邦的运作状态;着眼于天下,则能察知天下的运作状态。我是如何知道天下的运作状态呢?就是凭借于此。
十八、今55章
含德之厚者,比于赤子。蜂虿虺蛇弗螫,攫鸟猛兽弗搏。骨弱筋柔而握固,未知牝牡之会而朘怒,精之至也。终日号而不嚘,和之至也。知和曰常,知常曰明,益生曰祥,心使气曰强。物壮即老,谓之不道,不道早已。
直译:
藏有深厚之德的人,就好像婴儿一样。蛇蝎毒虫不咬刺他,恶鸟猛兽不攻击他。筋骨很柔弱,但是小手却抓握得很牢固。还不知道男女交合之事,生殖器却自然勃起,这是因为精气充盈到了极点。终日号哭,嗓子却不会嘶哑,这是因为身心状态和顺到了极点。认知万物的和顺状态叫做“常”,知道持守这种状态叫做“明”。增益生命叫做妖祥,用心来指使气叫做强妄。事物过于壮盛,就会陷于困顿,这叫不合于道,不合于道就会早早消亡。
十九、今56章
知者弗言,言者弗知。塞其兑,闭其门,和其光,同其尘,挫其锐,解其纷,是谓玄同。故不可得而亲,亦不可得而疏。不可得而利,亦不可得而害。不可得而贵,亦不可得而贱。故为天下贵。
直译:
对道有所认知的人,不会发言施加于人;发言施加于人的人,对道没有认知。塞住向外视听的孔窍,关闭向外行走的门户,收敛耀眼的光芒而至柔和,放低崇高的位置而与微尘齐一,锉去锐利的棱角,解除纷杂的念头,这就叫深层次的统一。所以既不能被亲近,也无法被疏远;既不能被照顾,也无法被妨害;既不能被高看,也无法被轻贱。因此是天下最为尊贵的。
二十、今57章
以正治邦,以奇用兵,以无事取天下。吾何以知其然也哉?夫天下多忌讳,而民弥贫。民多利器,而邦家滋昏。人多智巧,而奇物滋起。法物滋彰,而盗贼多有。是以圣人之言曰:我无为而民自化,我好静而民自正,我无事而民自富,我欲不欲而民自朴。
直译:
用中正之道治理国家,用奇诡之道用兵作战,用无为之道取得天下。我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?因为天下太多忌讳,人民就会越发贫困。人民好利急功,国家就会越发昏乱。人民显智斗巧,则奇诡之物层出不穷。祭祀之物繁多,盗贼便会越发猖獗。所以圣人说过这样的话:我不对人民施加自己的意志,人民就会自作自化。我喜好清静,人民就会自行归于正态。我不妄为生事,人民就会自行繁荣富足。我收敛自己的欲望,人民就会自行回归惇朴。
二十一、今58章
其政闷闷,其民惇惇。其政察察,其民缺缺。祸,福之所倚。福,祸之所伏。孰知其极?其无正也。正复为奇,善复为妖。人之迷也,其日固久矣。是以方而不割,廉而不刺,直而不肆,光而不耀。
直译:
政令宽厚,人民就朴实;政令严苛,人民就狡狯。灾祸,托举着幸福;幸福,潜伏着灾祸。怎么知道尽头在哪里?因为失去了中正。中正转变成了邪僻,正当转变成了妖异,人们的迷惑,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牢固。因此方正但不要割伤人,端方但不要刺伤人,直率但不要任性放肆,光明但不要耀眼夺目。
二十二、今59章
治人事天,莫若啬。夫唯啬,是以早服。早服是谓重积德,重积德则无不克,无不克则莫知其极。莫知其极,可以有国。有国之母,可以长久。是谓深根固柢,长生久视之道也。
直译:
处理人事,保养身体,没有比爱惜精力更重要的了。只有爱惜精力,才能早早地顺从于道。早早地顺从于道,就叫积德深厚。积德深厚,就没有什么是不能胜任的,没有什么不能胜任,也就不知道他的能力极限在哪里。不能知道他的能力极限在哪里,就可以保有国家。能够保有国家不灭亡,根本在于有道。有道,就能得以长久。所以把根扎得更深,把本固得更牢,这就是可以得到长远恒久的方法。
二十三、今60章
治大国若烹小鲜。以道莅天下,其鬼不神。非其鬼不神也,其神不伤人也。非其神不伤人也,圣人亦弗伤也。夫两不相伤,故德交归焉。
直译:
治理大的国家就好像烹制小鱼一样。用道来治理天下,鬼怪都不再起作用了。不仅鬼怪不再起作用了,神灵也不能伤人了。不仅神灵不能伤人了,圣人也不伤人。神灵与圣人都不伤人,德就会接连回归于百姓了。
二十四、今61章
大邦者,下流也,天下之牝,天下之交也。牝恒以静胜牡,为其静也,故宜为下。大邦以下小邦,则取小邦。小邦以下大邦,则取于大邦。故或下以取,或下而取。故大邦者,不过欲兼畜人。小邦者,不过欲入事人。夫皆得其欲,则大者宜为下。
直译:
大的国家,像水一样往下行,处在天下万物生出的地方,万物都汇聚在这里。雌性总是用安静降伏雄性,因为安静,所以适宜处于下位。大的国家用谦下的态度对待小的国家,就能收服小的国家。小的国家用谦下的态度对待大的国家,就能被大的国家所容纳。所以大的国家,不过是想兼并畜养小的国家;小的国家,不过是想被大的国家所容纳。双方都能得偿所愿,那么大的国家尤其应该处下。
二十五、今62章
道者,万物之注也,善人之宝也,不善人之所保也。美言可以市,尊行可以贺人。人之不善也,何弃之有。故立天子,置三卿,虽有拱之璧以先驷马,不若坐而进此。古之所以贵此者何也?不谓求以得,有罪以免与?故为天下贵。
直译:
道,是天地万物的共同归属,是有道者视若珍宝的东西,也是无道者得到保全的东西。嘉美之言可以用来做交易,尊贵之礼可以用来庆贺他人。人们虽说无道,但又何必放弃他们呢。所以立位天子,设置三卿,即使用拱璧在先,驷马在后这样的隆重礼仪,也还不如坐下来进献道给他们。古时候为什么如此看重道呢?不正是说有求于它,就能得到;有了罪过,可以得免吗?所以它是天下最尊贵的东西。
二十六、今63章
为无为,事无事,味无味。大小,多少,报怨以德。图难乎其易也,为大乎其细也。天下之难作于易,天下之大作于细。是以圣人终不为大,故能成其大。夫轻诺必寡信,多易必多难。是以圣人犹难之,故终于无难。
直译:
用“无为”来作为,用“无事”来处事,用“无味”来品味。这样大的问题会变小,多的事情会变少,深厚之德可以平息怨恨。要想谋划艰难的事情,就要从容易的地方着手进行;要想成就大的功业,就要从细微的地方开始做起。天下的难事都产生于容易的事;天下的大事都兴起于细微的事。因此圣人从来不做大的事情,因而最终能做成大的事情。轻易地许下承诺,必然很少能做到守信,把什么事情都看得很容易,必然经常会碰到困难。所以圣人做事总是犹豫踌躇,好像面对很难的事情一样,因此最终不会碰到困难。
二十七、今64章
其安也,易持也。其未兆也,易谋也。其脆也,易破也。其微也,易散也。为之于其未有也,治之于其未乱也。合抱之木,生于毫末。九层之台,作于羸土。百仞之高,始于足下。为之者败之,执之者失之。是以圣人无为也,故无败也,无执也,故无失也。民之从事也,恒于其成而败之。故慎终若始,则无败事矣。是以圣人欲不欲,而不贵难得之货。学不学,而复众人之所过。能辅万物之自然,而弗敢为。
直译:
状态安稳,就容易持有。迹象未显,就容易谋划。脆弱的时候,就容易破开。细小的时候,就容易消散。在事情还没有发生时开始行动,在局势还没有混乱时着手治理。环抱的大树,生发于微小的种子。九层的高台,兴作于卑弱的薄土。百仞的高度,起始于脚踩的底下。强行施为,就会失败;强行掌控,就会失去。所以圣人不强施为,因此不会失败;不强掌控,因此不会失去。人们做事情,总是败在事成的阶段。因此对待事情的终结,也能像对待事情的开始一样谨慎,就不会有失败的事了。所以圣人以“不欲”作为自己想要的状态,而不会看重难得的财货;以“不学”作为自己所学,而让众人从偏斜复归于正态。能辅助万物回归于自然的状态,而不敢妄自作为。
二十八、今65章
故曰:为道者非以明民也,将以愚之也。民之难治也,以其智也。故以智治邦,邦之贼也,以不智治邦,邦之德也。恒知此两者,亦稽式也。恒知稽式,此谓玄德。玄德深矣,远矣,与物反矣,乃至大顺。
直译:
所以说,用道治理国家的君王,不会让人民开启智巧,而是让他们处于浑然不觉的无知状态。人民之所以难以治理,正是因为他们智巧很多。因此用智巧机心来治理国家,是国家的灾祸,用愚人之心来治理国家,是国家的福德。深刻地认知这两者,也就是知道了治国的法则。持久地贯彻这个法则,就叫最深的德。最深的德,深不可测而又广远长久,与万物的运作是相反的方向,这样才能平复它们的偏差,辅助它们归顺于道。
二十九、今66章
江海之所以能为百谷王者,以其善下之,是以能为百谷王。是以圣人之欲上民也,必以其言下之,其欲先民也,必以其身后之。故居前而民弗害也,居上而民弗重也,天下乐推而弗厌也。非以其无争与?故天下莫能与争。
直译:
江海之所以能成为天下水流的归往之处,因为它高明地处在低下的位置,所以能成为天下水流的归往之处。所以圣人想要处在人民的上面,就必须要在言辞上谦下;想要处在人民的前面,就必须要把自身利益放在他们的后面。所以圣人处在人民的前面,但人民不会认为受到妨害;圣人处在人民的上面,但人民不会认为受到负累。天下人都乐于推戴他,而不会厌弃他。不正是因为他不与人争吗?所以天下没有谁可以与他相争。
三十、今80章
小邦寡民,使有十百人之器而毋用,使民重死而远徙。有舟车,无所乘之。有甲兵,无所陈之。使民复结绳而用之。甘其食,美其服,乐其俗,安其居。邻邦相望,鸡狗之声相闻,民至老死,不相往来。
直译:
国家很小,人民很少。就算有多人操作的大型器具也不会使用,让人民看重死亡而不迁徙。有船只车辆,但是没有人乘坐。有衣甲兵器,但是不知道用来对付谁。让人民回归到可用结绳来记事的简单生活。人民以其食为甘,以其服为美,以其俗为乐,以其居为安。邻国之间互相看得到,鸡鸣狗叫互相听得到,但两国的人民却直到老死,都不互相往来。
三十一、今81章
信言不美,美言不信。知者不博,博者不知。善者不多,多者不善。圣人无积,既以为人,己愈有。既以予人矣,己愈多。故天之道,利而不害。人之道,为而弗争。
直译:
真实的言语不华美,华美的言语不真实。对道有所认知的人,不会追求见闻广博;追求见闻广博的人,对道没有认知。有道的人,不会有过多的欲求;欲求无度的人,不是有道之人。圣人不积累过多,而是都用来成就他人,自己就越富有;都拿来给予他人,自己就越富足。所以天道的规则,是有利于万物而不侵害;人间的规则,是有所成就而不相争。
三十二、今67章
天下皆谓我大,大而不肖。夫唯不肖,故能大。若肖,久矣其细也夫。我恒有三宝,持而宝之。一曰慈,二曰俭,三曰不敢为天下先。夫慈,故能勇,俭,故能广,不敢为天下先,故能为成事长。今舍其慈,且勇,舍其俭,且广,舍其后,且先,则必死矣。夫慈,以战则胜,以守则固。天将建之,如以慈垣之。
直译:
天下人都说我太宽泛(不着边)了,宽泛到不像任何具体的东西。正是因为不像任何具体的东西,才能博大无边,如果和具体的东西相像,那早就很渺小了。我一直都有三样宝贝,持守着它而不敢有失,一个叫做“慈”,一个叫做“俭”,一个叫做“不敢为天下先”。慈,所以能够勇敢;俭,所以能够宽广;不敢为天下先,所以能够领导大家有所成就。如今舍弃了慈,而求勇敢;舍弃了俭,而求广博;舍弃了后,而求居前,这样就必然会走向灭亡。慈,用以作战则无不能胜,用于防守则无不能固。所以上天将要成就一个人,这才会让他恒有慈德。
三十三、今68章
善为士者不武,善战者不怒,善胜敌者弗与,善用人者为之下。是谓不争之德,是谓用人,是谓配天,古之极也。
直译:
善于做统帅的人,不会自逞勇武。善于作战的人,不会被激怒。善于战胜敌人的人,不会与敌人正面相抗。善于用人的人,对人态度谦下。这叫不争的德性,这叫善于用人,这叫与天道相匹配,这是自古以来的最高准则。
三十四、今69章
用兵有言曰:吾不敢为主而为客,吾不敢进寸而退尺。是谓行无行,攘无臂,执无兵,乃无敌矣。祸莫大于无适,无适近亡吾宝矣。故称兵相若,则哀者胜矣。
直译:
用兵的人说过这样的话,我不敢主动进犯而是被动防守,我不敢前进一寸而是后退一尺。这就是说,行军不成阵列,士气不得提振,手中不拿兵器,这样便能天下无敌了。最大的祸患,是不知道节制,不知道节制,几乎让我丧失了“道”。所以当采取军事行动的双方兵力相当的时候,悲哀的一方获胜。
三十五、今70章
吾言甚易知也,甚易行也。而人莫之能知也,而莫之能行也。言有宗,事有君。夫唯无知也,是以不我知。知我者希,则我贵矣。是以圣人被褐而怀玉。
直译:
我说的话非常容易理解,也非常容易实行。但是大家却都听不明白,也不能实行。我说的话,都有凭有据;我做的事,都有准则可依。只有认知不到我说话的那个凭据,认知不到我做事的那个准则,才会不能了解我。了解我的人很少,那么我就尤其珍贵。所以圣人外面穿着粗布衣服,怀中却抱着无价的美玉。
三十六、今71章
知不知,尚矣。不知不知,病矣。是以圣人之不病,以其病病,是以不病。
直译:
知道自己有所不能知,是值得推崇的。不知道自己有所不能知,这就是弊病了。所以圣人不会有弊病,是因为把“全知全能”当成是弊病,因此不会有弊病。
三十七、今72章
民之不畏威,则大威将至矣。毋狭其所居,毋厌其所生。夫唯弗厌,是以不厌。是以圣人自知而不自见也,自爱而不自贵也,故去彼取此。
直译:
当人民不再畏惧强权威压的时候,大的反抗就要到来了。不要让人民的居处越来越狭小,不要让人民的生存越来越窘迫。只有不压迫人民,人民才不会憎恶。所以圣人有自知之明,而不会施加于人;圣人爱惜自身,而不会自作高贵。因此去除后者,而取用前者。
三十八、今73章
勇于敢则杀,勇于不敢则活。此两者,或利或害。天之所恶,孰知其故?天之道,不战而善胜,不言而善应,不召而自来,坦而善谋。天网恢恢,疏而不失。
直译:
敢于进犯就会身死,敢于退让则会存活。这两种行为,一个让人得益,一个让人受害。上天好像尤其厌恶刚强,谁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呢?天道的规律,是不征战而得到胜利,不下令而得到回应,不征召而万物自来归附,坦荡而善于谋算。天道的规则就如同一张宽大的网,但网眼虽然稀疏,却没有谁能钻得过去。
三十九、今74章
若民恒且不畏死,奈何以杀惧之也?若民恒且畏死,而为奇者,吾得而杀之,夫孰敢矣。若民恒且必畏死,则恒有司杀者。夫代司杀者杀,是代大匠斲也。夫代大匠斲者,则希不伤其手矣。
直译:
如果人民一直以来都是不害怕死亡的,那又何必用死亡来恐吓他们呢?如果人民一直以来都是害怕死亡的,对于违法乱禁者,我抓来杀掉,又有谁还敢于反抗呢?就算人民一直以来都是害怕死亡的,那也从来都有专门掌管死亡的存在。代替掌管死亡的存在来杀人,就好像代替技术高明的工匠砍削木头一样。代替技术高明的工匠砍削木头,那么很少有不伤到自己手的。
四十、今75章
人之饥也,以其取食税之多也,是以饥。百姓之不治也,以其上有以为也,是以不治。民之轻死,以其求生之厚也,是以轻死。夫唯无以生为者,是贤贵生。
直译:
人民之所以饥饿,是因为拿出太多粮食来上税,因此才会饥饿。百姓之所以不能治理,是因为君上妄作有为,因此不能治理。人民之所以看轻死亡,是因为他们求生的意愿非常强烈,因此才看轻死亡。只有不以奉养生命为务的人,才是真正掌握了珍重生命的精髓。
四十一、今76章
人之生也柔弱,其死也筋仞坚强。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,其死也枯槁。故曰:坚强者死之徒也,柔弱细微者生之徒也。兵强则不胜,木强则烘。强大居下,柔弱居上。
直译:
人活着时身体柔弱,但死了就筋骨僵硬,变得坚强了。包括草木在内的万物,活着的时候都是柔软而脆弱的,死了以后就变得干枯强硬。所以说,坚强的东西归属于死的那一类,而柔弱细微的东西,归属于生的那一类。军队骄矜逞强就不能胜利,树木坚强干硬只会被取用烧火。所以强大的东西居于下位,而柔弱的东西居于上位。
四十二、今77章
天之道,犹张弓者也。高者抑之,下者举之,有余者损之,不足者补之。故天之道,损有余而补不足。人之道则不然,损不足而奉有余。孰能有余而有以取奉于天者乎?唯有道者乎?是以圣人为而弗有,成功而弗居也。若此,其不欲见贤也。
直译:
天道的规则,就好像给松弛的弓上弦一样,压抑高位的,而抬举低位的,多余的进行减损,不足的进行补充。所以天道是减损有余而补充不足。但人道就不一样了,减损不足的,而供奉有余的。谁能在有余时,而把多余的取出献奉给天呢?只有有道的人。所以圣人有所成就而不占有,建立功业而不居功。这样做,是因为不想展示自己贤于众人。
四十三、今78章
天下莫柔弱于水,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也,以其无以易之也。柔之胜刚,弱之胜强,天下莫弗知也,而莫能行也。故圣人之言云,曰:受邦之垢,是谓社稷之主。受邦之不祥,是为天下之王。正言若反。
直译:
天下没有比水更柔弱的,但是攻克坚强的东西却没有谁能胜过它。因为它的柔弱没有什么能够改变。柔战胜刚,弱战胜强,天下没有人不知道这个道理,但是却没有谁能做得到。所以圣人的话是这么说的:能够承担国家的屈辱,才可以说是国家的君主;能够承担国家的不祥,才可以说是天下的君王。行正道的话,听着就好像说反了一样。
四十四、今79章
和大怨,必有余怨,焉可以为善?是以圣人执右契,而不以责于人。故有德司契,无德司彻。夫天道无亲,恒与善人。
直译:
调和大的怨恨,必然有余怨不能消除,又怎么能说是妥善的处理方法呢?所以圣人持有债券,但从不向人讨还。有德之人就像债券的保管人一样,持有但不去讨还;无德之人就像掌管税收的税吏一般,分毫都不能差少。天道不会偏爱谁,它从来都只会回馈有道之人。

道经部分

四十五、今1章
道可道也,非恒道也。名可名也,非恒名也。无名,万物之始也。有名,万物之母也。故恒无欲也,以观其妙,恒有欲也,以观其所徼。两者同出,异名同谓,玄之又玄,众妙之门。
直译:
道是可以被言说的,但可以言说的道,并不是那个恒久常存的道。名是可以被定义的,但可以定义的名,并不是那个恒久常存的名。无形无名,是造生万物的起始;有形有名,是孕育万物的母亲。当我们处于无欲的状态时,可以得观从无生有之妙;当我们处于有欲的状态时,可以得观万物成形之徼。有欲无欲,同出于人;有名无名,同出于道。它们虽然名称不一样,可说的都是同一个道理。它们互相缠绕,来回切换,无限延伸。这种“玄”之又“玄”的形态是我们认知天下万物、认知“道”的门径,也是道生天下万物的神妙之门。
四十六、今2章
天下皆知美之为美,恶已。皆知善,斯不善矣。有,无之相生也。难,易之相成也。长,短之相形也。高,下之相盈也。音,声之相和也。先,后之相随,恒也。是以圣人居无为之事,行不言之教。万物作而弗始也,为而弗恃也,成功而弗居也。夫唯弗居,是以弗去。
直译:
天下人都知道美之所以为美,恶就已经太多了。天下人都知道什么是善,这里(斯)不善就已经存在了。“有”是由“无”生成的;“难”是由“易”成就的;“长”是由“短”形成的;“高”是由“下”积满而成的;“音”是由“声”应和而起的;“先”是由“后”跟随才有的。这是一个恒定不变的规律。所以圣人以无为的方式行事,以不言的方式设教。万物欣欣向荣而不干涉它们,化育万物而不执掌它们,成就功业也不去占有。只有不去占有这成功,成功才会一直相随,而不会离去。
四十七、今3章
不上贤,使民不争。不贵难得之货,使民不为盗。不见可欲,使民不乱。是以圣人之治也,虚其心,实其腹,弱其志,强其骨。恒使民无知无欲也,使夫智不敢。弗为而已,则无不治矣。
直译:
不拔高贤人的地位,使人民不互相争斗。不看重难得的财货,使人民不偷不盗。不展现容易诱发欲望的东西,使人民不作乱。所以圣人治理天下,让人民内心虚静,而腹内充实;意气减弱,而筋骨强健。总是让人民处于质朴自然而不妄为的状态,让那些善于使用智巧的人不敢有所行动。用无为之道治国,天下就没有治理不好的国家。
四十八、今4章
道盅,而用之又弗盈也。渊呵,似万物之宗。挫其锐,解其纷,和其光,同其尘。湛呵,似或存。吾不知其谁之子也,象帝之先。
直译:
道就好像一个空虚的容器一样,但它的作用无穷无尽,因为这个容器永远也不会盈满。它是那么的幽深啊,好像万物的宗主。它锉去万物锋锐的棱角,理顺纷扰与杂乱,把光调和至柔和,把万物与微尘齐一。它是那么的澄澈啊,若隐若存。我不知道它是由谁所生的,只知道在最早的有形之物出现以前,它就已经存在了。
四十九、今5章
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圣人不仁,以百姓为刍狗。天地之间,其犹橐籥与!虚而不屈,动而愈出。多闻数穷,不若守于中。
直译:
天地没有所谓的仁爱之心,把万物当作祭祀时用的草狗来看待。圣人也没有所谓的仁爱之心,把百姓当作祭祀时用的草狗来看待。天地之间,不是好像一个大风箱一样吗?空虚而不竭尽,鼓动而风愈出。越向外追求见闻见知,内心就会越发失去对道的把握,所以不如安守于中。
五十、今6章
谷神不死,是谓玄牝。玄牝之门,是谓天地之根。绵绵呵若存,用之不勤。
直译:
空虚永存,运行不止,如玄奥的生殖之门一样。这个生殖之门,是天地得以产生的根源。它的运行就像丝一样细微,而又连绵不断,无论怎么使用,都不会竭尽。
五十一、今7章
天长地久。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,以其不自生也,故能长生。是以圣人退其身而身先,外其身而身存。不以其无私与?故能成其私。
直译:
天地长远恒久。天地之所以能够长久,正是因为天地不生长自己,所以才能得以长久。因此圣人常把自身放在最后,但却能站在最前方领导众人;并不一心为自己谋取福利,却能得到天下人的保护和爱戴。这不正是因为圣人无私吗?反而成全了他自己。
五十二、今8章
上善似水。水善利万物而有静,居众人之所恶,故几于道矣。居善地,心善渊,予善天,言善信,政善治,事善能,动善时。夫唯不争,故无尤。
直译:
最上乘的“善”就好像水一样。水之“善”在于,有利于万物而又安然守静,处在众人都厌恶的地方,所以与道很接近了。居住之“善”,在于大地之上。用心之“善”,在于渊博宽广。施予之“善”,在于顺天应物。言语之“善”,在于坦诚有信。为政之“善”,在于安定无为。处事之“善”,在于发挥所长。行动之“善”,在于把握时机。正因为不争,所以从来不会有过失。
五十三、今9章
持而盈之,不若其已。揣而锐之,不可长保也。金玉盈室,莫之守也。贵富而骄,自遗咎也。功遂身退,天之道也。
直译:
把持至盈满,不如停止下来。锻打至尖锐,无法保持长久。金玉填满屋子,不能守护得住。富贵而骄纵,徒留祸端。功业成就了,事情做成了,就不要再牢牢把持,而是退去放下,这才是符合天道的做法。
五十四、今10章
载营魄抱一,能毋离乎?抟气致柔,能婴儿乎?涤除玄鉴,能毋疵乎?爱民治国,能毋以智乎?天门启阖,能为雌乎?明白四达,能毋以知乎?生之畜之,生而弗有,长而弗宰也,是谓玄德。
直译:
身体与魂魄合抱守一,能做到不分离吗?结聚精气而致柔和,能做到像婴儿一样吗?清洗杂念,涤荡心镜,能做到没有瑕疵吗?爱护百姓,治理国家,能做到不运用智巧吗?万物芸芸,出生入死,能做到柔弱安静,生之畜之吗?知晓天下,通达明白,能做到不使用知见吗?生成万物,畜养万物。生养万物而不占有它们,统领万物而不主宰它们,这就是最深的德。
五十五、今11章
卅辐同一毂,当其无,有车之用也。埏埴为器,当其无,有埴器之用也。凿户牖,当其无,有室之用也。故有之以为利,无之以为用。
直译:
三十根辐条共同汇集在一个车轮毂上,正因为轮毂有了中空的地方,才有车的作用。揉和泥土制作器具,正因为泥土有了中空的地方,才有器具的作用。开凿门窗,正因为墙壁有了中空的地方,才有房屋的作用。所以说,有之所以可以给人便利,是因为空无在发挥作用。
五十六、今12章
五色使人目盲。驰骋田猎使人心发狂。难得之货,使人之行妨。五味使人之口爽。五音使人之耳聋。是以圣人之治也,为腹不为目,故去彼取此。
直译:
绚丽色彩,会让人视力受损,不能正确地辨识事物。纵情追逐猎物,会让人心态受损,心浮气躁,狂乱难收。一味积累财货,会妨碍人行正道。厚味佳肴,会让人味觉受损,失去品味淡然的能力。美妙乐曲,会损害人的听力,让人听而不闻,昏聩莫名。因此圣人治理天下,只会注重经营民众赖以生存的根本,而不会偏向于声色浮华。所以摒弃那些让人偏离正道的物欲,而是取本守根。
五十七、今13章
宠辱若惊,贵大患若身。何谓宠辱若惊?宠之为下,得之若惊,失之若惊,是谓宠辱若惊。何谓贵大患若身?吾所以有大患者,为吾有身也。及吾无身,有何患。故贵为身于为天下,若可以托天下矣;爱以身为天下,如可以寄天下矣。
直译:
受到恩宠或折辱都如同惊吓,重视大的忧患比得上自己的性命。什么叫“宠辱若惊”呢?受宠是因为把自身放在下位,因此得到来自上位的恩宠就会惊喜,失去了又是惊吓,这叫“宠辱若惊”。什么叫“重视大的忧患比得上自己的性命”呢?我之所以有大的忧患,正是因为我有自己的身体,如果连身体都丧失了,又还有什么可忧患的呢!所以把养护自己的身体看得比治理天下更加重要,这样就可以把天下托付给他了。如果喜好不顾惜身体而去治理天下,那么终也不过是天下的附庸而已。
五十八、今14章
视之而弗见,名之曰微。听之而弗闻,名之曰希。捪之而弗得,名之曰夷。三者不可致诘,故混而为一。一者,其上不皦,其下不昧。绳绳不可名也,复归于无物。是谓无状之状,无物之象,是谓忽恍。随而不见其后,迎而不见其首。执今之道,以御今之有,以知古始,是谓道纪。
直译:
看也看不到,称它为“微”;听也听不见,称它为“希”;摸也摸不着,称它为“夷”。这三者的区别很难界定,所以混同为一来看。这个“一”,它上面不显光明,下面也不觉暗昧,延绵不绝而莫可名状,所以只能把它归结为“无”的存在。“无”,并不是说它什么也没有,而是具备没有形状的形状,没有形体的形象,恍惚不明。跟随着它,看不到它的末尾;面向着它,看不到它的前端。把握住它着落在当下的样貌,用来驾驭当下的现实,由此得知其中的规律,进而窥见它本始的面貌。这就是认知“道”的纲领。
五十九、今15章
古之善为道者,微妙玄达,深不可识。夫唯不可识,故强为之容。曰:豫呵其若冬涉水,犹呵其若畏四邻,严呵其若客,涣呵其若凌释,敦呵其若朴,混呵其若浊,旷呵其若谷。浊而静之,徐清。安以重之,徐生。保此道不欲盈,夫唯不欲盈,是以能敝而不成。
直译:
古时善于以道行事的人,玄妙不可言,通达不可测,幽深而难以认知。正是因为难以认知,所以只能勉强形容。他小心审慎的样子就好像严冬冒着寒冷履冰过河;他迟疑戒惕的样子就好像害怕四方邻国前来围攻;他庄重肃穆的样子就好像自己在做宾客;他涣散不羁的样子就好像冰凌将要消融;他敦厚朴实的样子就好像没有雕琢的素材;他混沌天真的样子就好像江河的浑水;他静寂幽远的样子就好像空旷的山谷。奔流的浊水安静下来以后,就会徐徐澄清。万物在安稳沉静的状态下,就会有生机萌发。持守这个道理的人不会追求盈满,只有不追求盈满,才能不与母本分离,而得以守住自己的根。
六十、今16章
至虚极也,守情表也。万物并作,吾以观其复也。夫物芸芸,各复归于其根。归根曰静,静,是谓复命。复命常也,知常明也。不知常,妄。妄作,凶。知常容,容乃公,公乃王,王乃天,天乃道,道乃久,没身不殆。
直译:
到达虚无而至极点,恪守情实而成准则。万物蓬勃兴起,而我观察它们最终仍会返还的地方。万物纷纷芸芸,各自返还它们的本根,返还本根的状态,叫做“静”。持守住了静,也就得以复归于生命之源起。复归于生命之源起,也就知道了固定不变的规律,知道了固定不变的规律,就叫做“明”,否则叫做“妄”。在不知道规律的情况下妄为,就会遭受挫败。掌握了固定不变的规律,就可以做到“能容”。一切按照规律行事,就是“至公”。“至公”者,可以为王。王行道于天下人,则具备天之博德;天行道于万物,则具备道之玄德。依托于道,则能获得长久,终身都不会有失败的危险。
六十一、今17章
太上,下知有之。其次,亲誉之。其次,畏之。其下,侮之。信不足,案有不信。犹呵,其贵言也。成功遂事,而百姓谓我自然。
直译:
最好的国君,民众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存在。其次的国君,民众亲近并赞誉他。再次的国君,民众畏惧他。最次的国君,民众侮辱谩骂他。信用不足,才会不被信任。审慎啊!好的国君会非常看重自己的发言。事情做成功了,百姓都说“我们本来就是要这样做的”。
六十二、今18章
故大道废,案有仁义。智慧出,案有大伪。六亲不和,案有孝慈。邦家昏乱,案有贞臣。
直译:
大道被废弃,“仁义”就开始被推崇了。智慧已产生,大的伪诈就开始出现了。六亲不和睦,“孝慈”就开始被赞赏了。国家已昏乱,忠贞之臣就开始被赞扬了。
六十三、今19章
绝圣弃智,民利百倍。绝仁弃义,民复孝慈。绝巧弃利,盗贼无有。此三言也,以为文未足,故令之有所属:见素抱朴,少私而寡欲。绝学无忧。
直译:
抛弃“圣明”的名号,放弃“智巧”的心思,人民就可以获得百倍的好处。抛弃“仁爱”的偏私,放弃“义理”的制约,人民就会重新恢复孝与慈。抛弃“巧诈”的行为,放弃“得利”的贪欲,盗贼就不会出现。以上三个说法,还不足以作为遵守的依据,所以更进一步让它们有所归属:表现出本真,恪守住惇朴,减损私心和欲望。如此则无需学习治理天下的技巧,也不会再为治理天下而忧虑。
六十四、今20章
唯与呵,其相去几何?美与恶,其相去何若?人之所畏,亦不可以不畏人。望呵,其未央哉!众人熙熙,若飨于大牢,而春登台。我泊焉未兆,若婴儿未咳。累呵,如无所归。众人皆有余,我独匮。我愚人之心也,沌沌呵。俗人昭昭,我独若昏呵。俗人察察,我独闷闷呵。忽呵,其若海。恍呵,其若无所止。众人皆有以,我独顽以俚。我欲独异于人,而贵食母。
直译:
应诺与呵斥,它们之间的差别有多大?美好与丑恶,它们之间的差距有多远?人所畏惧的,也不能不畏惧人。看不到边际啊!没有尽头的样子。众人兴高采烈,好像参加盛大的筵席,又好像春天登上高台放望美景。但是我却独自停留在尚未萌动的漠然领域,好像婴儿还不会开口嬉笑。颓唐失意啊!好像无处可以归依。众人都有富余,唯独我好像还有不足。我真是有一颗愚人的心啊,混混沌沌。俗人都能看得清楚明白,唯独我好像昏聩不明;俗人都能辨得细致入微,唯独我好像浑浑噩噩。若无所知啊,好像大海一样广漠;恍然不觉啊,好像没有止境。众人都在发挥才干有所作为,唯独我愚顽不灵,粗陋不堪。我表现的总是和俗人不一样,因为我看重的是固守本根。
六十五、今21章
孔德之容,唯道是从。道之物,唯恍唯忽。忽呵恍呵,中有象呵。恍呵忽呵,中有物呵。幽呵冥呵,中有情呵。其情甚真,其中有信。自今及古,其名不去,以顺众父。吾何以知众父之然也,以此。
直译:
“德”之所以表现出深远的样子,正是因为它遵从于道。“道”这个东西,只有在恍然不觉、若无所知的状态下才能察知到它。忽忽恍恍的,就会觉察到它的意象了。恍恍忽忽的,它进一步具现出形体了。它是那么的幽远,又是那么的深邃,其中存在可以让我们察知的实情。它呈现出来的情状是那么真实,因为其中对应着固定不变的规律。从当下到远古,都存在它的名字,以指向万物的本源。我是如何知道万物的本源是什么样的呢?就是通过这种方法。
六十六、今24章
炊者不立。自视者不彰,自见者不明,自伐者无功,自矜者不长。其在道,曰余食赘行,物或恶之,故有欲者弗居。
直译:
吹嘘的人,不能有所建树。用自己眼光看待事物的人,看不显明。用自己成见理解事物的人,不得真相。自我夸耀的人,不能成就功业。自作高贵的人,不能得到敬重。用“道”的理念看待这些行为,就像吃饭的余弃一样是累赘,就像行走的负担一样是多余,大家都会厌恶它。因此想要有所作为的人,不会去干这样的事情。
六十七、今22章
曲则全,枉则正,洼则盈,敝则新,少则得,多则惑。是以圣人执一,以为天下牧。不自视故彰,不自见故明,不自伐故有功,弗矜故能长。夫唯不争,故莫能与之争。古之所谓曲全者,岂语哉!诚全归之。
直译:
曲折行事,可以得到圆满的结果;屈伏不争,可以造就中正的状态。低洼可以获得充盈,老旧可以成就新颖,追求的少则容易有所得,追求的多则容易陷入迷惑。所以圣人执守这个原则,用以治理天下。不用自己的眼光去看待事物,因而道理得以彰显。不用自己的成见去认知事物,因而真相得以显明。不自我夸耀,故而有功。不自作高贵,故而为官长。正是因为不争,天下无人可与之相争。古人说的“曲全”这个道理,可不仅仅只是一句空话,而是真的能够得到至善完满。
六十八、今23章
希言自然。飘风不终朝,暴雨不终日。孰为此?天地而弗能久,又况于人乎!故从事而道者同于道,德者同于德,失者同于失。同于德者,道亦德之。同于失者,道亦失之。
直译:
不发言施令,让万物自作自化。狂风不能刮一早上,暴雨不能下一整天,谁制造的狂风暴雨呢?天地强力施为都不能长久,又更何况是人呢?所以用道的行为方式从事,就会获得“有道”的结果;用德的行为方式从事,就会获得“有德”的结果;用失道失德的行为方式从事,就会获得“失道失德”的结果。有德之人,道也会得到他;失德之人,道也会失去他。
六十九、今25章
有物混成,先天地生。寂呵寥呵,独立而不改,可以为天地母。吾未知其名,字之曰道,吾强为之名曰大。大曰逝,逝曰远,远曰反。道大,天大,地大,王亦大。国中有四大,而王居一焉。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。
直译:
有个东西混然而成,在天地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。它空虚而又寂静,独立存在而又恒定不变,是造生天地万物的母亲。我不知道它的名字,称呼它为“道”,勉强给了它一个定义叫“大”。大到不论时间如何流逝也无法消减它;大到无论空间如何延伸也无法阻止它;大到无论如何颠倒反转也无法摆脱它。道大,天大,地大,王也大,像这么大的东西有四个,王就是其中之一。人守法于地,地守法于天,天守法于道,而道守法于它自己。
七十、今26章
重为轻根,静为躁君。是以君子终日行,不离其辎重。唯有环观,燕处则超若。若何万乘之王,而以身轻于天下?轻则失本,躁则失君。
直译:
重是轻的根本,静是躁的主宰。所以君子终日在外行走不离开辎重,只有辎重随身,营寨环绕,才能闲居而表现出很悠然的样子。为什么拥有万辆兵车的君王,却轻易地动用自己的身体,去行治理天下之事呢?过于轻浮,就会失去根本;过于躁动,就会失去依托。
七十一、今27章
善行者无辙迹,善言者无瑕谪,善数者不以筹策。善闭者无关钥而不可启也,善结者无绳约而不可解也。是以圣人恒善救人,而无弃人。物无弃材,是谓袭明。故善人,善人之师,不善人,善人之资也。不贵其师,不爱其资,唯智乎大迷,是谓妙要。
直译:
善于行走的人,不会留下车辙马迹。善于言说的人,不会留下疏漏过失。善于计算的人,不会借助竹筹砝码。善于闭藏的人,不使用门栓插销别人也打不开。善于束缚的人,不使用绳索捆束别人也解不开。所以圣人总是善于救人,而不会抛弃人。万物都能各得其用而不被遗弃,这就可以称得上是沿用了道。所以有道之人,可为有道之人的师友;无道之人,可为有道之人的资材。不珍视自己的师友,不爱惜自己的资材,终不过只是大糊涂中的小聪明而已,这是个精深微妙的道理。
七十二、今28章
知其雄,守其雌,为天下溪。为天下溪,恒德不离。恒德不离,复归于婴儿。知其荣,守其辱,为天下谷。为天下谷,恒德乃足。恒德乃足,复归于朴。知其白,守其黑,为天下式。为天下式,恒德不忒。恒德不忒,复归于无极。朴散则为器,圣人用则为官长。夫大制无割。
直译:
深知雄强,而安守雌弱,成为天下溪流的归处。成为天下溪流的归处,恒德就不会失去。恒德不会失去,就能复归于婴儿的纯真柔和之境。深知荣华,而安守浊辱,成为畜养天下万物的空谷。成为畜养天下万物的空谷,恒德也就得以充足。恒德得以充足,就能复归于朴实的浑然如一之境。深知清白,而安守暗昧,成为天下清明的范式。成为天下清明的范式,恒德也就不会差失。恒德不会差失,就能复归于无极的深远无限之境。朴实破散则成为器,圣人用朴就能成为众器之官长。所以真正完备的制度,是不会对万物进行分割裁裂的。
七十三、今29章
将欲取天下而为之,吾见其弗得已。夫天下神器也,非可为者也。为者败之,执者失之。物或行或随,或嘘或吹,或强或羸,或培或堕。是以圣人去甚,去泰,去奢。
直译:
想要通过强行施为的方式来持有天下,我看他不可能成功。天下是有自己运作规律的宏伟之器,不是我们可以强行施为的。强行施为,就会失败;强力抓取,就会失去。天下万物有的喜欢在前行走,有的喜欢在后跟随;有的性情温和,有的性情冷漠;有的心志强盛,有的心志软弱;有的善于培育,有的善于毁坏。所以圣人会去除自己过分的、放纵的、没有节制的行为。
七十四、今30章
以道佐人主,不以兵强于天下,其事好还。师之所居,楚棘生之。善者果而已矣,毋以取强焉。果而毋骄,果而勿矜,果而毋伐,果而毋得已居,是谓果而不强。物壮而老,是谓之不道,不道早已。
直译:
选择用道来辅佐自身的君王,不会强行用兵事来横行天下,因为恶果很容易落在自己身上。大军所到之处,荆棘丛生。以道来行事的人,即使用兵也只是为了解决危难,达到目的就停止了,并不逞强。达到目的也不要骄傲,达到目的也不要自认为了不起,达到目的也不要自夸自赞,达到目的只是因为不得已,这就是使用战争达到目的而不逞强的表现。事物太过壮盛便容易困顿,这叫不合于道,不合于道就会早早消亡。
七十五、今31章
夫兵者,不祥之器也。物或恶之,故有欲者弗居。君子居则贵左,用兵则贵右,故兵者非君子之器也。兵者不祥之器也,不得已而用之,铦袭为上,勿美也。若美之,是乐杀人也。夫乐杀人,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。是以吉事上左,丧事上右。是以偏将军居左,上将军居右。言以丧礼居之也。杀人众,以悲哀莅之。战胜,以丧礼处之。
直译:
兵器是不祥的器物,大家都不喜欢它,所以想要有所作为的人,不会使用它。君子日常生活中以左为尊位,而用兵打仗则以右为尊位,所以兵器不是君子日常需要的器物。兵器是不祥的器物,使用它只是不得已,它以锋利便于杀伤为上,不要去赞美它。如果赞美它,就是喜欢杀人,而喜欢杀人,是不可能在天下得到成功的。所以办喜事以左边为尊位,办丧事以右边为尊位。偏将军处在左位,而上将军处在右位,说是用丧礼来对待兵事。杀人众多,用悲哀的心情来对待;打了胜仗,用丧礼的规制来处理。
七十六、今32章
道恒无名,朴唯小,而天下弗敢臣。侯王若能守之,万物将自宾。天地相合,以雨甘露,民莫之令而自均焉。始制有名,名亦既有,夫亦将知止,知止所以不殆。譬道之在天下也,犹小谷之与江海也。
直译:
道从来都是没有名字的,质朴虽然很低微,可是天下都不敢让它臣服。侯王如果能够持守于朴,万物都将自行归从。地气升腾于天而降下雨露,没有人发号施令但自行分布均匀。万物始生即有规制形成,规制既然已经有了,人也应当知道适可而止,不违逆它就不会遭受失败。如果把道在天下比作江海,那么万物的规制就好像小溪流,统归于江海。
七十七、今33章
知人者,智也。自知者,明也。胜人者,有力也。自胜者,强也。知足者,富也。强行者,有志也。不失其所者,久也。死而不亡者,寿也。
直译:
能看清别人,说明十分聪慧;能看清自己,才是真的通明。战胜别人,说明很有力量;战胜自己,才是真的高强。知足的人,才是真的富有;行而不止的人,说明心志强盛。不失去身体的居所,方能生命长久;身体死去而精神不亡,才是真正的长寿。
七十八、今34章
道氾呵,其可左右也。成功遂事而弗名有也,万物归焉而弗为主,则恒无欲也,可名于小。万物归焉而弗为主,可名于大。是以圣人之能成大也,以其不为大也,故能成大。
直译:
道是这样的广泛啊,可左可右无所不至。事情做成功了也不会说是自己的功劳,万物都来归附也不会做它们的主宰,这是因为从来都没有自己的私欲,可以说很低微了。万物都来归附而不做它们的主宰,又可以说是很伟大了。所以圣人以道为法则,之所以能成就伟大,正是因为从来都没有想要成就伟大,因此最终能够成就其伟大。
七十九、今35章
执大象,天下往。往而不害,安平泰。乐与饵,过客止。故道之出言也,曰淡呵其无味也。视之不足见也,听之不足闻也,用之不可既也。
直译:
执守住大道,则天下人都会前来归附。向道而往,就会并行不悖互不相害,得以平和安宁。音乐和美食,可以让过客停留。而道说出来,却是寡淡无味。看也看不见它,听也听不到它,但是用它却用不完。
八十、今36章
将欲翕之,必固张之。将欲弱之,必固强之。将欲去之,必固举之。将欲夺之,必固予之。是谓微明。柔弱胜强。鱼不可脱于渊,邦利器不可以示人。
直译:
将要收拢的,必然是原本已经得到了扩张。将要削弱的,必然是原本已经得到了加强。将要去除的,必然是原本已经得到了推举。将要剥夺的,必然是原本已经得到了给予。这是很容易被忽视的道理。持守柔弱,更好过逞刚强。大鱼不能脱离深渊,国家的利器,不能随意示人逞威。
八十一、今37章
道恒无名,侯王若能守之,万物将自化。化而欲作,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。镇之以无名之朴,夫将不辱。不辱以情,天地将自正。
直译:
道从来都是没有名字的,侯王如果能够持守它,万物就会自作自化。自作自化而有私欲出现,我就要用道的本源之朴来安定他们。用本源之朴安定了他们,也就不会再沾染私欲。不沾染私欲,他们就能保持真情朴实的面貌。如此,天地都将自行回归正态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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